《新闻大学》
他第一次遇见她是在机场大巴上, 可能更早他们就在同一辆车上了, 只是前几次他没有注意到她。 那时他去机场上班已经两个月了,每个工作日上午七点或者下午七点他都会在租住的小区门口上车, 这辆大巴专门接送在机场和机场附近工作的人, 上车之后他会径直走到最后第二排, 找靠窗的座位坐下, 继续刷手机上各种平台里的新闻, 在他的印象里, 那时的新闻都还是零零碎碎的。 偶尔他会注意到刚上车的空姐, 纤长的手臂拖着小巧的行李箱, 屏气凝神的姿态聚敛了车里的空气。 偶尔他会在路上打个瞌睡, 朦胧中, 未来的日子里白班、夜班的循环拖拖沓沓轮转起来, 醒来时又不见了踪影。 他是机场的正式员工, 和他一起上班的人里有临时工, 也有航空公司的地勤, 待遇不如他, 他的工作让他的心安稳了下来。 自从他考上这个岗位之后, 他的父母没有一天是不高兴的, 他们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省城的机场,那么宽敞、 那么明亮, 他们的心也安稳了下来。
他遇到她的前一天晚上, 航站楼附近发生了车祸。 临睡前, 他看到几条语焉不详的朋友圈, 醒来后又从新闻里得知一辆机场大巴与一辆误上了专用车道的小车相撞, 造成一人死亡, 还有其他的重伤者正在医院抢救。
那一天, 他走上大巴, 发现大家还是和以前一样各管各坐着。 车门关了, 他慢慢地朝后面挪动, 寻找着, 终于找到了她。 一车人里面只有她抬着头看着前方, 耳机只塞了一边, 她的眼睛里和脸上有种他形容不出的光彩, 总之只有她看起来身体里有个能听会说的灵魂。 他坐到她旁边。 后来他问她, 那天你到底在高兴什么呢? 她说, 我就是在听歌吧。 她问他, 那天你为什么要坐到我旁边来呢? 他说, 我想要找个人说说话。
现在她正在咖啡馆的沙发卡座上逗他们的女儿童童, 他看不见她们相对的脸, 只看到她长发披散的背影和童童梳着几绺编发的头顶。她双臂张开分别撑在沙发的靠背和座椅上, 俯身面对着侧躺着的童童, 他有种她下一刻就会像母兽般用嘴把孩子叼起来的错觉。
她直起身, 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手机, 发现已经十一点了, 离元旦的钟声敲响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时间。 童童还在刚才那阵吵闹的余波中, 笑得咯咯响, 看起来清醒得很。 她满意地对他说: “再坐十分钟就下楼吧。”
这些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商场 “今晚不打烊, 血拼到零点”, 零点之前会有半个小时的表演和最后十分钟的 “感恩倒数” 活动。 十分钟后他们收拾一下走到中庭, 表演就差不多开始了, 找不到靠前的位置也没关系, 因为表演的内容是空中杂技。
这些打算她早就告诉他了, 他多听几遍也就记得了。 他们第一次带童童出来跨年, 为了不让她睡着, 她详细地安排了从晚餐到零点各个时间段的行程, 虽然没有完全按照计划执行, 但目前为止, 一切顺利。
他明白把时间都规划好的感觉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已经考虑好了怎么给童童逐步安排据说是一个现在的女孩子必须学的英语课、 舞蹈课和钢琴课, 具体到哪年哪月——即使她随时都可能“调整” 计划。
这些充实的时间线将他一点一点捆紧, 他知道不是她想要捆紧他, 也知道总要有个人来做计划, 但他希望至少在心里, 可以放松一点, 以为自己拥有时间。 有一次他越想越为自己感到悲哀, 就对她说: “你可以都打算好,我也都会照做, 但你不要提前告诉我。” 她怎么回答的他已经忘记了, 总之她还是会提前告诉他, 她需要做计划, 也需要他。 他不会再要求第二次, 当那种不自由的感觉来临时, 他就不去想它。
但一切顺利的时候, 她就会高兴, 他真爱看她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他怕她的坏情绪, 这么说有点不太公平, 因为她总是挺容易高兴起来的。 就像现在这样, 看不出她慌张, 也看不出她纠结, 她耐心地理了理半高的毛衣堆领和披着的头发。
圣诞节那天, 她达成了一年不剪头发的目标, 这一年绝大多数时间她都把头发盘成一个发髻顶在脑后, 不再对它有更多关注。 那天发廊生意很热闹, 她耐着性子花了一整个白天烫了个大波浪。 回家后她问他好看吗? 他说好看, 并不是因为这是标准答案。 起伏的发丝替她说出了一种魅力, 源于她愈来愈深情和温柔的心, 那魅力本来就在她身上呼之欲出, 却总又让人指认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她和结婚前一样单薄的声音和身段, 也许是因为她那种自然的特质在不经意间总会表现成笨拙甚至粗糙。此刻它们和她的新发型之间还是有一种冲突,让他愿意一直看着她, 像是她的样子里有无尽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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