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大学》
刘爱玲,现居山东威海。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第32届高研班学员。先后在《中国作家》《花城》《清明》《西部》等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一百余万字,作品入选《小说选刊》及年度选本。获梁斌小说奖等。
得知滨海要在海底筑一条直通韩国的隧道,得知的时间模糊不清。遗忘了是从哪张报纸,或者新闻、网络,或者人群的闲谈,人的脑袋对未来的胡乱憧憬中?有时,我甚至觉得那是一个人的自我杜撰,一切都是因为小娜。
面对秦丽,我把那条还未修建的海底隧道比喻成一把即将拉开的古老弓箭。这天,秦丽正在厨房酒柜里翻找我们仨的高脚杯,我的屋子里到处挤满了“叮叮当当”碰撞的清脆声响。这声音似乎很久远,忽略了小娜走的时间,这声音便在我的世界里毫无征兆地消失,我甚至都无法察觉到消失之外更多正在流逝的东西。
前些日子,我正因为这虚无缥缈的消息长久地处于亢奋状态,频频邀约秦丽来我住处小聚。自从小娜走了,我的居所偶尔有人迹,也就只剩了秦丽。秦丽是我们公司隔壁服装贸易公司的文员,从认识她开始她就清醒地知道,文员这碗饭是吃不了一辈子的。
我坐在客厅靠窗的阳光里听着响声等待秦丽,有那么一刹那,我确信在厨房里的人是小娜。她一会儿会扭着猫步,一手擎一只高脚杯,在途中就会早早喝上一小口,然后,我们俩……
秦丽走来了,老虎没有跟在身后,它总是习惯上午出去游逛一小会儿,然后回来和我共度一天的时光。秦丽走路稳得有些木讷,眉宇间那道竖立的锁痕将要陪伴她一辈子。从我见到她第一天起,她总是隐含着一种焦虑的模样,眉头紧锁久了就成了自然生成的这道痕迹,即使笑也无法在瞬间将其淡化。
我继续对秦丽说:“我跟你说,那要是真通了,那几乎就是将一把古老的弓箭柄拴上了剑弦,你明白吗?”
“被发射到韩国的第一人就是你,我当然明白!”
我却毫无足够的信心,用一根手指弹了两下杯子,葡萄酒便旋了起来,一波一波从内向外,又像是从外向内,红出一片来。小娜就是这个样子,她没有信心的时候,或者我们俩一起为公司感到担忧,为我们俩可能酿造的不可预知的后果踌躇与愧疚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她敲两下玻璃杯,停顿一会儿,然后声称,就是一把穷酸透顶的骨头,也要活出精致来。
“我甚至不知道小娜在那边能否接收到?”其实,我有我紧要的担忧,“你说,小娜在那边,能有人说话吗?”当然,我所说的说话并非浅表的交谈。毕竟,每个人都需要那种深层次的对话,又不是每个人都能进行的对话。
“我觉得肯定能见到小娜,就凭你们俩……”
我发现秦丽变了,她正在用两片嘴唇紧紧咬住杯壁,还发出唧唧的吸附声,她用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虽然一时还无法克服方言的尾音。若是先前,秦丽会操着一口鲁西的内陆口音混杂滨海的胶东口音,将自己变成一口扩音喇叭,“么?你说么?得呀(就是对呀的意思,滨海的口头语,)我觉得小娜一准儿能收到。”
这两种口音一直斑驳地混在她的生活里,也基本上将她的生命分割成了东西两大部分。小娜还没有离开的时候,我们仨谈论过秦丽拗口的口音完全是因为她的贪婪。她不想割舍那个生育她的银城老家,又放不过占据了她大半时间的滨海。她和小娜不同,虽然她们都从鲁西银城出来,又一起在同一座公寓楼里上班。但,小娜是能把过去隐藏起来的人。
“你有什么好消息?”
“哪里有?”
“你做的酒总是这么醇!”
“我那还存着一大瓶,等下次来,给你带过来。”
我和秦丽之间就是这样,恭敬惯了,若是有小娜,气氛便活泼松弛得多。今天是周末,我们就开始静静地喝酒。我把身体抻成一条预备攻击的眼镜王蛇,透过玻璃窗,我的额头刚好能窥见东海最遥远的一处海尖儿,和天相接,其实难以分辨我所窥到的究竟是天的一线,还是东海的一角。毕竟东海东就是韩国了,我无数次由这个点想象着小娜在韩国与那个金社长的生活,我觉得小娜会变得更细长而骨感。据我对韩国所知,一日三餐大酱汤、辣白菜、腌萝卜、辣豆芽、腌黄豆粒,桌子上一年四季都摆着拳头大的4个小菜碟,终年由一张罗网罩罩住。那也是我亲眼所见,我唯一一次和小娜去金社长的家里,这是唯一印象深刻的记忆,深刻到模糊了金社长这个40多岁的男人的模样。而这一刻,我瞬间发现时间的残酷,不足半年,对于我,小娜也只剩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轮廓或者几个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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